019
希望之种
“真是犀利啊。”
永诗竟然小小称赞了他一句，叹气道，“刚来的那天晚上，我也有这样的困惑。”
闪闪回想起那晚坐在垃圾山顶的少女，寂静地望着夜空，那张脸上确实沉落着少见的忧郁。
“不过，多亏你的提醒，闪闪。”
永诗展开一个欣悦的小笑，“也许你只是无心之言，不过却提醒了我一个事实。人类也好，野兽也好，哪怕无法归类的你我也好，世间万物，从来不能无休无止地永恒存在。我们都需要休息，需要补充能量，消化循环。”
闪闪：“那又如何？”
“这是意义重大的一个事实。”
永诗眼睛里放出光彩，“有休息，就意味着力量不会永恒不变。人总会陷入力量的波谷时期，这就说明，无论变得多么强大，生存的危机感都不会消除。”
“你想了这么久，就想出这种显而易见的结论吗？”
闪闪嘲讽道，“你还是没说这群野兽为什么值得拯救。”
“这个结论很重要。”
永诗又强调了一遍，“人类本就是野兽的一种，野兽的种种行径，本就是他们行为的可能性之一。但人最大的一点不同，那就是面对利益的获取形式。”
“有何不同？面对利益的人类行为才是最兽性的，不然何来这些流星街野人？”
“人在面对利益的时候，首先反应自然是兽性的。不过那之后，野兽只会弱肉强食，人类却会进一步产生思索。万物有强弱之分，即便强大的个体自身也有休养生息的时候，那么如何获得更稳定的利益？确保在最恶劣的情况下存活？——对生存的危机感是善产生的最初根源。所以我说这种危机感的永存性非常重要。”
“哦？”
闪闪开始对她的理论感兴趣了，“善本身就是违背利益的，怎么会由利益衍生而来？”
“这就是人类的优秀之处。”
永诗不慌不忙地说道，“闪闪，你觉得，善是什么？”
她没有等待闪闪的回答，紧接着自问自答道：“其实善不是什么神秘的伟大品德，它只是非常庸俗的，一种利益的获取形式而已；与之相对的，恶是另一种。很多善事和恶行，看似不求回报，看似随心所欲，但深入挖掘，总是有所求，有所愿的。比如此刻的你，执着地质问我拯救野兽的意义。也许是一时兴起，但归根到底，是想使我对自己的行为产生质疑。你的每一句咄咄逼问，不过是想使我心底种下一颗恶的种子吧。”
闪闪眼中闪过一丝惊异，并没有出口否认。
永诗接下来的话，让他第一次对一个人的思想产生类似“美”的体验。
“以善的形式获取利益，能够最大程度确保利益的共赢性。如果更多的人这样做，那么处于力量低谷的人就能拥有更多的生存机会。虽然短期来看不如恶的获取形式直接简单，但以长久论，善虽然失去了一时的好处，但归根结底，会保证更大的利益。单纯残酷的野兽看不到这些，而人类可以。”
永诗在流星街难得的晴朗天气里望向万里碧空，眼里仿佛流淌着湖海百川，波澜壮阔。
“最令人欣喜的是，人类这种对利益的远见能力，几乎是本能的——他们不需要想很多，就本能地明白善的优势——这就是人类的美好之处啊。”
她垂下眼，看着从坑底向这边走来的夺真。
“我不一定拯救了流星街的野兽，但是我的行为，一定给许许多多见到这条路的人，种下了一颗新的种子——它名为希望。”
“德川，我知道你们要离开，我能跟着你们吗？”
少年跃上地面，表情仍然纯真无垢，“你不会念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我觉得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强。”
永诗笑得十分和善：“好。但你必须听话。”
夺真乖得像个好学生：“你强，我听。”
永诗微笑抚摸他狗头，转脸对闪闪说完最后一句话：“你知道吗，闪闪？善本身就是一种威慑，它一点也不软弱，相反，是远超恶的强大。希望的种子一旦种下，会比恶还要难以根除。那就是我所图求的东西。”
闪闪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愉悦：“德川永诗，本王对你有些刮目相看了。在你那隐忍贞洁得如同处子的生存姿态下，竟然贯穿了如此透彻非凡的思想，虽然只是一面之词，不过已经足够精彩。本王就姑且承认了，你为御主的资格。不过想要使用本王的宝具，还要看你日后的行为，是否真的如你所说，给本王带来更多的愉悦。”
“……虽然我并没有想要用你的宝具，还有什么御主的资格……不过还是多谢你姑且算是夸奖的话吧……”永诗已经不对自家不可一世的从者抱有什么期待了，反正有第一条令咒的束缚在，他不胡乱恶她就已经满足了。
虽然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讨论什么，不过夺真关心的只有一件事：“我们什么时候出去？”
永诗说：“等防护壁的电压恢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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